啊哦

一棵梧桐树倒塌在我的身体里

【圆樱】雨季不再来



张元英十六岁的时候才知道,雨季不会再来。




张元英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宮脇咲良,笑眯眯地拿手在空气中比划,宮脇咲良抬起头,看见女孩的手在她头顶上方平滑地画出去,一道被划开的轰鸣气流,张元英和宮脇咲良之间不那么明显的分界。张元英笑着说,姐姐比我矮好多哦——


尾音拖的很长,小女孩的语气词,Sakura的完美皮相被敲破了一点点,她的韩文还是讲的生涩,张元英看着她努力地讲蹩脚的韩文,想,其实姐姐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聪明。


宮脇咲良终于放弃了挤出一句话来骂她,眼睛有的时候能讲的话要更多一点,张元英笑着看姐姐用大眼睛骂人,搂上她的肩膀,欧尼教我打游戏吧。


张元英永远知道什么方式能最快地哄好宮脇咲良。姐姐窝在沙发里,捧着她的脸笑着说原来我们元英是脸蛋天才但不是游戏天才。张元英坐在地毯上向后仰去,并不看姐姐的脸,只由着宮脇咲良揉捏她脸上的婴儿肥,眼睛在天花板上滥情地游走,被电灯刺痛,兜转半天,到底还是回到了宮脇咲良脸上。


Sakura的脸才是真的艺术品。


张元英瞪大了眼睛,在心里把宮脇咲良倒着的脸翻了个个,发现姐姐又瘦了。


这段时间,好吃的东西还是照旧摆在姐姐面前,姐姐最开始说她要减肥,一口也不动。到后来她开始吃了,吃的比以前多了很多,然后等到碗筷丢进洗水池,姐姐就会捂着嘴冲进洗手间,吐到好像胃被剥下一层皮,张元英从没见过那样吐的人,她看着宮脇咲良把吃进去的东西再全部吐进下水道,吃不胖的小孩第一次因为食物而对姐姐有了负罪感,每一次宮脇咲良接过她手里的清水时,张元英都会发现姐姐的指节又细了一点,她想宮脇咲良吐的不是食物是健康,削的不是脂肪是寿命。


南韩的造星业永远人潮汹涌,Sakura在人来人往中瘦成了一棵幼白的树。没办法,你不能批评宮脇咲良这样的人,她从小就刻苦。


宮脇咲良明白自己对张元英的爱。因为我不是总能吃不胖的人所以喜欢你在我身边咬炸鸡腿的脸,因为我个子不高所以你高过我也没关系,因为我十三岁就出道所以希望十四岁的你能平安长大,因为长大是很痛苦的事,所以成年人宮脇咲良一定要保护好未成年人张元英。宮脇咲良的爱是填补,她看着这个漂亮小孩在自己身边生长,每一次张元英对她比身高,她一面想元英啊不要再长了我要跟不上你了,一面想元英长得高高的最好,元英这种小孩就该让全世界都看到。


先前有一次吵架,张元英冲她大吼出那句姐姐分明就是讨厌又精明的人时,宮脇咲良很快地流下了眼泪,事实上她其实压根没想过跟张元英生气,宮脇咲良从不会把张元英跟大人作为近似值,十四岁,元英做小孩子就好。她也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哭,她站在原地,有一种类似于百口莫辩的情感,她看着张元英用惊愕但缓和的眼神,凑过过来拥抱她。她把脸埋在张元英小狗狗卷毛那样多的头发里,声音闷闷的。


不是的,元英呐,姐姐真的很爱你。


Sakura对张元英的爱不全等于爱人,这爱携带包容和母性,尽管只有六岁的年龄差距,可元英年纪又实在太小,笨笨的。


也不记得怎么和好的了,反正张元英总有一百种方式哄好宮脇咲良。



宮脇咲良时常生病,南韩的降温把她塞进厚被子和空调房里,张元英端着药进了卧室,一进门就被过高的空调温度吓了一跳,看见姐姐躺在床上,很虚弱的样子,盯着她手里那杯苦褐色的药物,吞下去的时候眉毛皱出山沟的纹路,元英盯着姐姐仰头喝药时露出来的浅白色脖颈发了愣,姐姐把杯子放到床头,用被子裹好自己,笑眯眯地坐在床上说,元英呐,我啊,是让你气出病来的,以后自己煮饭吃吧。停了停,想起什么来一样,又讲,漫画书也要自己整理哦——


张元英低着头,Sakura总找各种机会报复她,姐姐学着她的口吻,尾音拖长再拖长地告诉她:就算你比我高我也是姐姐啊元英。张元英的叛逆心一下如潮水饱胀,十四岁的小孩子,唯一的逆鳞是跟姐姐看起来不那么明显的年龄差值。她想说才不要吃Sakura煮的饭呢,我跟宥真可以点外卖,漫画书也不要Sakura捡,我自己可以,可是话到嘴边又没办法说出口,因为她发现自己把明明与Sakura无关的那么多事情,全部都塞给了Sakura。


自己出门看到像一只巨大蛋黄的太阳要发送给Sakura看,甜品店的蛋糕好吃就打能占满屏幕的超超超超超超超超超好吃发过去,喝到塑料味的奶茶要拍照发过去说欧尼这家一点都不好喝,看到白色的猫就拢住拍合照说这是我和姐姐的的合影,不管做的多难吃也一定只吃Sakura煮的饭,被姐姐骂是笨蛋也一定窝在Sakura卧室学打游戏,漫画书放在床尾,被Sakura完好地收进纸箱里,她每一次看那些漫画的封皮,都在想姐姐捡这本的时候有没有讲我是坏小孩。


张元英的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无论消息回了还是没回,照片还是流水一样发进Sakura的聊天框,是无聊还是有趣也不管,她十四岁,自尊心和占有欲便同身高一起疯长,她拿自己填满Sakura的生活也好,让Sakura一定要参与她的生活也好,总之张元英和宮脇咲良的关系绝不止于队友,她绝不只当姐姐旁边的漂亮小孩。


她在日记本里形容这种情感:这是张元英特殊的野心。


宮脇咲良看着张元英盯地板的样子就知道她又自在深游天外,在灰色的被子里笑成一个活色生香的活美人,张元英抬头,病了的宮脇咲良也自有万种风情,脸是玉像的白,眼睛又有勾人之美妙情谊,张元英喜欢她这样子,这是姐姐分给她爱的表现。


Sakura说,元英啊,出去吧,不要被我传染到了。


张元英关门的声音像她锁日记本的样子,小房间里住姐姐Sakura,日记本里住爱人Sakura,姐姐不知道日记本里的事情,日记本里的Sakura只有张元英知道。


姐姐不会知道,元英买来新的日记本后,写上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她写,樱花会凋谢,但Sakura不会。


宮脇咲良十三岁出道,日本的舞台灯光晃眼,千变万化之间她流浪到韩国,遇见张元英的时候二十岁,后来张元英有一次形容她当时的样子:姐姐从那道发光的圆形拱门走出来的时候,像漫画里的女主人公初次登场的样子。


宮脇咲良当然知道自己漂亮,上目线是最有杀伤力的武器,脸蛋天才这类的夸张称号拿到手软,美得很具象化,Sakura拥有樱花那样的脸,一切公平又妥当,永远美丽又珍贵的Sakura。


见到张元英的时候,她死了一秒。十四岁,纯粹又稚嫩的年纪,说你好的声音比脸蛋上的婴儿肥温软,作为竞争对手出现,最终站在她身边出道,从出道那晚张元英靠上她肩膀流泪的那刻到现在,她都尽力保护元英珠宝一样的年华,十四岁出道太辛苦了,以至于宮脇咲良看到张元英的每一秒,都在想,对不起啊元英,长大是这么辛苦又难过的事。


她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是十三岁出道。




南韩的雨下的很突然,队员们都在自己卧室休息,难得的安静,宮脇咲良跟张元英坐在宿舍阳台,精力旺盛的小孩罕见的犯困,趴在桌子上困得很沉。


迷迷糊糊之间她想,如果自己跟Sakura一样大就好了。十五岁的时候她不知道,跟Sakura一样大并不意味着闪闪发光的成年人生活,也无法无所不能所向披靡,她只是下意识贴近与宮脇咲良相关的每一处,美丽又沉稳的宮脇咲良是张元英最渴望成为的那种大人,她鼓起勇气也不敢说爱的大人。然而她完全不知道姐姐珠宝一样的年华已经快要消失殆尽,Sakura对只有两年半的时限没有办法,对日新月异的审美没有办法,对南韩的天气也没有办法。对宮脇咲良来说,当大人就像她小时候玩蹦床,跌倒后再也站不起来的感觉,她二十三岁,对元英最大的保护是绝不把我爱你说出口,有时候她只想讲对不起,但是对元英来说,对不起也是成年人的担当方法。


张元英听见了Sakura的声音:


“好好睡一觉吧,我们元英。”


她把头埋进姐姐给披上的毛毯里,更想成为姐姐那样的大人了。



团解散的那天,她们站在舞台上,眼泪流的很凶,跟成团那天一样的哭法,成团那天张元英好像十四年来从没流过眼泪一样地哭,而十六岁的张元英仍然没来得及长成大人,看到大家在哭才后知后觉地真正明白解散的意味,张元英不是胆大又无畏的漫画主人公,十六岁的热血足够击败一切困难,普通人张元英惊慌地流泪,发现宮脇咲良也在哭,她想,那我和姐姐的未来怎么办。


Sakura在别的国家街头看到张元英的名字时,前缀会变成别的组合。她看到姐姐的新动态时,姐姐已经在她不熟悉不了解的地方过了很多个日日夜夜。从此张元英和宮脇咲良之间唯一的联系变成了前队友,她连Sakura身边的漂亮小孩都做不了,不管是小房间还是日记本里的宮脇咲良,她都无法拥有。



宮脇咲良出境那天,张元英点开了备注名为Sakura的聊天框里,上一次的聊天终止在她用惯用的撒娇口吻要求姐姐帮她在便利店捎一只紫菜包饭,她在输入框改改删删许久,头一次感觉到打字原来是这么困难的事情,紫菜糊在上膛的感觉,所以干脆放弃了打字。日记本摊平放好,一张一张拍下发过去,她知道姐姐会明白,日记本里每一句同爱不沾边的话,都是在对姐姐说我爱你。


张元英爱宮脇咲良。


张元英十六岁的爱照旧胡搅蛮缠不讲道理,姐姐可能会回复也可能不回,那都没关系,爱是跟买紫菜包饭一样轻松的事。她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突然想要去买只紫菜包饭来吃。


她十六岁了,雨季不会再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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